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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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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上風浪忽然變大,小舟顛簸,徐行與多魚不得不攥緊船舷,以免被甩到海中去。

“姐姐,海神要來了!”多魚的喊聲被狂風吹散,幾不可聞,她不得不扯著嗓子大吼,“你快躲起來!”

“躲?”徐行餘怒未消,冷笑道,“什麽海神,我倒要會一會它!”

她扶著桅桿,頂風站起身來,衣衫在海風中獵獵作響,幾乎要被撕裂,發絲淩亂地撲在臉上,徐行卻不以為懼,四下環視著洶湧的海,提起燈來照亮自己的臉。

“來啊!”

“我是你的祭品,我就在這裏!”

她喊到嗓子沙啞,也算發洩了方才滿腔的怒火,但茫茫海面上除了偶爾飛過的海鳥,根本別無它物。

“看到了嗎?”徐行將早已熄滅的燈盞放下,蹲在害怕得縮成一團的多魚面前,握住她的雙肩,“姑娘,這裏根本沒有海神!”

多魚雙眼睜得極大,恐懼地看這她,語無倫次道:“這風暴……我們村裏……祭祀了幾百年……”

她將多魚單薄的身子攬入懷中,安撫著她的脊背,與輕柔的動作截然相反的,是她不留情面揭露出的真相。

“奪去你的生命的,不是海神,不是風暴,是岸上的人——你的祖輩,你的父親,你的弟弟。”

“在村子裏,他們要拿你去祭祀海神;村子之外,還會有人讓你去祭祀‘天地君親師’。”

暴雨驟降,不過一瞬,就將抱在一起的兩人淋了個透,雨聲震耳欲聾,徐行便湊過去,在她耳邊道,“你的生命不是白費,也沒有排在誰與誰之後、為了什麽而生的道理。你這個人,才是最好、最特別的,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,即便是天也不行。”

“回去好好過你的人生吧。若想識字念書,隨時來找我與廣澤君;若想離開這裏,我助你翻山越海,去更遼闊的天地……”

多魚又怕又倦,漸漸枕在徐行膝上睡去。她睡覺時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,像一只戰戰兢兢的小貓,又像初生的嬰兒。

東方漸漸明亮,天邊泛起了魚肚白,只要再過半個時辰,她睜眼時,將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。

徐行午後好端端出了門,次日一早才形容狼狽地回來,還領了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。

廣澤在門口等了一夜,摸了摸她還在滴水的衣裳,憂愁道:“你弄成這幅樣子,當心身體受寒啊。”

“師尊別擔心,不妨事。”

徐行拎起衣擺擰幹水,她一伸手,廣澤君就了然地放了兩張刻著清潔法術的符紙。

多魚楞楞看著徐行手中有光一閃,她二人身上的衣裳竟瞬間幹爽,她在這海邊村莊中,從未聽說過修士的存在。因此比起修士的術法,更讓她意外的,是廣澤君與徐行的相處方式。

他是徐行的師父,是長輩,卻不譴責徐行一聲不吭整夜不歸,也不念叨自己等了許久有多擔心。

不像她的爹娘。他們並非完全不愛她,平日卻總是責備居多,就算對年幼的弟弟,依然如此。磕了碰了,不是安慰,而是衣服弄臟、走路不當心的責怪。多魚一直以為那些絮叨就是愛的表現,可是看到廣澤君時,她生出了一點疑惑。

那樣的愛,究竟是“愛”多一些,還是不滿的牢騷多一些?

他們養育孩子,真的如口中所說那樣,全然是“為了孩子好”嗎?

“這位小姑娘是……”廣澤認人的能力略差,他平時全靠記衣服鞋子之類的特征來分辨,一旦換過衣服,於他而言與陌生人幾乎沒有差別。

多魚道:“廣先生,我是多魚。”

“他不信廣,廣澤君是個尊號。”徐行被逗笑了,“他姓東方,不過你直接叫廣澤君也行。”

廣澤看徐行笑得開心,默默嘆了一口氣,心知施宴定是說了那些過往,她才能得知自己姓東方。

有些事,有些時候,他不在意,卻擔心旁人在意他在意。但徐行見面第一句,不是眼淚汪汪地問他,當年怎麽過得那麽苦,他就已經很高興了。

“那,廣澤君好。”多魚紅著臉,“您可以教我讀書嗎?”

“自然。”廣澤也不多問緣由,和顏悅色道,“你既已稱我為‘先生’,我自然要教你讀書。”

徐行一拍手:“這就好啦!我就說師尊很溫柔,你實在不必忐忑。走,我們吃早飯去!”

廣澤一直在憂心徐行的去向,哪裏有心情做早飯,便將昨日沒用完的酒釀煮上一鍋,臥了三顆荷包蛋,將就著果腹,看多魚實在瘦弱,就給她盛了兩個蛋。

徐行講了海神祭祀之事,廣澤聽得連連哀嘆。他見過天下萬事萬物,一顆悲憫之心卻從未僵硬,不由顰眉,半是慈愛半是憐惜地看著多魚。被這樣的目光註視著,就像難得的陽光落在身上,暖和和的,多魚吸了吸鼻子,忽然埋下頭,眼淚倏地落了一滴在勺子裏。

“好孩子,不必忍著。”廣澤拍一拍她的背,“哭吧,哭出來會好受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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